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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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場面開始有些失控。

“請大家安靜一下!”

原先還游刃有餘的主持人此時吼得聲嘶力竭,可底下的觀眾情緒越發高漲,難以安撫,他整了整歪掉的領結,用力清了清喉嚨,“請大家……”

這時,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從左側走上會場,隨手從媒體臺上拿了一只麥克風,沈穩有力的聲音在整個會場回蕩,“我很高興看到大家是這種反應。”

不少人認出他來。

這是省美協的主席,知名印象派畫家趙毅,在畫壇有舉足輕重的地位,他是這次市繪畫比賽的特邀評委。

“能請大家給我幾分鐘時間嗎?”

喧鬧開始慢慢被驅逐出去,不一會兒臺下就安靜下來。

“謝謝大家。”趙毅鄭重地彎腰鞠了一躬,“我剛剛在下面,聽到大家最多的疑問是,憑什麽一張照片可以參加繪畫比賽,甚至獲得特等獎。”

有其他學校的帶隊老師站起來,“這種怪事之前聞所未聞,希望趙主席能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。”

趙毅點點頭,溫和的目光掃視全場,“如果我說,這是一幅畫呢?”

時間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,所有人的震驚、驚愕、不敢置信都被壓抑著,無聲發酵著,直到再也壓不住,如火山爆發般釋放了出來。

“什麽?!我剛剛沒有幻聽吧,這是一幅畫?”

“這怎麽可能是畫呢?分明就是照片!”

也有人義憤填膺,“怎麽能把油畫畫成這個樣子,這簡直是侮辱藝術!”

……

趙毅並沒有去阻止大家宣洩內心的情緒,安靜地在臺上站了十分鐘,等他們都平靜了下來,這才重新開口,“開始看到這幅作品的時候,我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……”

“我進入畫壇這麽多年,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樣畫油畫,而且對方還是個只有十八歲的小姑娘。”

“一幅畫最重要的是意境,沒有意境的畫是死的畫,就算畫法再新奇,可它失了意境,便不能成其為一幅好畫,所以當時我毫不猶豫就把這幅作品從名單裏剔除了出去。”

趙毅又笑了笑,“可當我晚上回家,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,我一閉上眼,腦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現那片星空。”

“德國哲學家康德說,這世上唯有兩樣東西使我深深地震撼,一是頭頂浩瀚的星空,二是人們內心崇高的道德法則。我想自己大概也是被那片不一樣的星空迷住了……藝術是寬容的,歡迎各種各樣的表現形式,任何一種風格都應該得到尊重。”

“下面請作畫者上來和大家聊一聊吧,”趙毅又鞠了一躬,笑意溫煦,“說實話,我也挺想認識一下這個小姑娘。”

“去吧。”

耳邊忽然拂過一陣溫熱,阮眠點點頭,松開男人的手起身,一步步地往臺上走去。

攝影機從她身影出現的那瞬間就開始跟拍。

“感謝趙主席為我們答疑,”主持人拿著話筒走過來,他已經重新找回自己的氣場,“哇,沒想到是一個這麽漂亮的小姑娘,果然是畫如其人啊……”

“抱歉,”剛剛那位帶隊老師又站了起來,“我能說幾句話嗎?”

不等主持人回答,他已經激動地開始說了,“我認為這幅畫不是沒有意境的,它表面上雖然用了極端寫實的獨特手法,可實際上,當我看著它的時候,我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事,又仿佛能感覺到一片繁星落在眼前,它是那麽真實,又是那麽虛無縹緲。”

“它的每一條線條,每一顆星星都是意境……”他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轉身看向觀眾席,“大家能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
“是啊,我也有這種感覺。”有人跟著說,“之前我情緒起伏很大,可當認真去看這幅畫的時候,我的內心突然變得很平靜……”

很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沈默了,他們好像也有類似的感受。

主持人趁機把話題搶了過來,“我想問一下,阮眠你是怎麽想到要畫這樣一幅畫的?”

鏡頭慢慢推進,將那個站在臺中央的纖細身影細致地圈了進來。

阮眠的目光輕輕從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臉上掃過,最後在角落的某個地方定住,她看著那雙好看的桃花眼,唇邊漸漸浮現清淺笑意。

只要他還在,那麽一切就無所畏懼。

“因為我看不清這個世界,所以我想把它畫清楚。”

主持人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,腦中陣陣空白,唯有那道輕柔卻堅定的聲音在回蕩,忽然就忘記了接下來該說什麽。

齊儼心裏也有不小的觸動,他望著臺上的人,眼神開始慢慢變得溫柔起來。

小姑娘從來都是柔軟纖弱的,他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如此的自信之色,她註定是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。

可他知道她的心結,大概一時難解。

他走神間,阮眠已經發表完感言,再擡頭看去的時候,領導正給她頒獎,這一流程結束,頒獎會也接近尾聲了。

主持人照著臺本念了一通話後,又號召所有的獲獎者重新上臺合影留念,其他人陸續退場。

阮眠一身白裙站在最中間,笑靨如花,微弱的“哢嚓”一聲,這個畫面被齊儼收進手機裏。

合完影,阮眠拿著證書和獎金從臺上下來,她是真的很開心,眉眼裏都是笑意,“我們走吧。”

齊儼點點頭,跟在她後面走出去。

“接下來要去哪裏?”

阮眠想了想,現在時間還早,不怎麽想回家,何況家裏沒人。

明天就是十一國慶,阮眠有三天的假期,應浩東人已經有好多天不見蹤影了,那母子倆聽說回老家去了,連保姆都放了假。

她哪裏都不想去,她只想和他待在一起。

欣喜之後,阮眠才想起來某些事,疑惑地問,“你今天不是和人有約了嗎?”

該不會特地推掉了過來看她領獎的吧?

這個猜測讓她又是竊喜又是愧疚。

齊儼“嗯”一聲,看了看手表,“希望還趕得及。”

“如果接下來沒什麽安排的話,陪我去個地方?”

“好啊。”

不過這是要去哪裏?

司機把車子開出市中心,視野漸漸開闊起來,阮眠從車窗看出去,能看到一片廣闊的荷塘,這個季節荷花已經謝了,只有一些殘葉鋪在水面上,映著熠熠陽光,又像重獲了生機一般。

她側過頭,“我們要去見史密斯先生?”

當時印象太深刻,這個名字她聽過一次就記得了。

齊儼抵唇笑了下,算是默認。

“阮眠。”

“嗯?”

“這次你想要什麽獎勵?”他刻意壓低聲音。

阮眠根本受不了這種酥軟的無力感,心不在焉地“唔”了一聲,“其實,你來了……就可以了。”

他為什麽會來已經不重要了,總之這個人神通廣大,總有辦法知道,最重要的是他來了。

這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獎勵,再也不需要別的什麽了。

正午陽光豐沛,阮眠膝頭也籠著一團,她伸手去握,手心裏暖融融的,愜意地瞇起眼。

開心得想唱歌,可也只是想想而已——她唱歌會跑調,跑得很厲害那種。

“我能問你個問題嗎?”

男人的側臉隱在一片光影裏,可舒展的修長雙腿可以看出他此時的心情也不錯,“如果你喜歡的東西,遭受了別人的質疑,那麽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呢?”

齊儼一聽就明白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麽,無非就是對那種超寫實的畫法感到迷茫罷了。

“如果不繼續下去,”他看向她,黑幽的眼底有笑意,“這個叫阮眠的女孩會像大部分普通人一樣,順利考上大學,戀愛、工作、成家、生子,她大概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和母親,也會有一份平淡溫馨的生活。”

“如果繼續下去,”他語氣頓了頓,“那麽這世上很可能會多一個超現實主義畫家阮眠。”

超現實主義畫家?

阮眠的胸口砰砰直跳,心動極了。

“可她照樣可以是很好的妻子和母親,她在平凡和偉大間游走,她會被很多很多的人知道……”

“所以,”他的笑意微斂,目光專註,“你會選擇哪個?”

“你覺得我應該選哪個?”她輕聲問。

“你心裏不是已經有了答案?”

一針見血。

他了解她至深,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。

幾分鐘後,車子在一座古樸的院落前停下,阮眠跟著下了車,好奇地看了一圈周圍,她不知道z市還有這樣的地方。

中秋節剛過不久,門前的廊柱上還掛著兩盞喜氣的大紅燈籠,“吱呀”一聲,木門被人從裏面拉開,一個傭人模樣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,“齊先生,史密斯先生已久候多時。”

阮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。

剛踏進門檻,裏屋就有個高大的外國男人大步邁出來,和齊儼打過招呼後,他這才發現阮眠的存在,深藍色的眼睛浮現一抹了然,“我說怎麽過來得這麽晚,原來是……”

這個外國男人竟然講著一口流利的中文。

不過,等進屋看到他太太,阮眠就不覺得奇怪了。

史密斯夫人是個黑發黑眸的中國人,雖已接近中年,可氣質嫻雅可親,說話溫溫柔柔的,聲音格外好聽。

“齊,你來得剛好,我們正準備開飯呢。”

“咦,這小姑娘是?”

“阿姨您好,”阮眠上前一步,“我是阮眠。”

“阮眠,好名字啊。”溫軟的江南腔調把這兩個字念得極為繾綣,讓人耳朵為之一酥。

阮眠聽得微微紅了臉。

傭人已經擺好飯菜,四個人坐下來吃飯。

史密斯夫人名叫溫婉,她似乎特別喜歡阮眠,吃完飯休息了好一會兒後,男人們去書房談正事,她就拉著她去小花園裏一邊喝下午茶一邊聊天。

“上大學了嗎?”

“還沒,”阮眠搖頭,“剛高三。”

溫婉憐愛地看著她,“怪不得你看起來這麽瘦,高三一定很辛苦吧?平時要多吃點好吃的,好好照顧自己……”

她平時算不上是一個話多的人,可對著這個小姑娘卻好像有許多掏心窩的話想說,人與人間的緣分真是奇妙。

不知不覺,阮眠對她的稱呼就變成了“婉姨”。

“我能問一下,他是做什麽的嗎?”

溫婉好笑地問,“他是誰?”

阮眠仿佛被她看破心思般羞怯地低下了頭,耳根紅得快要滴血。

溫婉不再逗她了,“他和我丈夫都是做風險投資的,很多人稱他們為風險資本家。”

怪不得他這些年一直都一個人,原來是等著栽在這小姑娘手上,真是有趣。

阮眠不明白內情,可也感覺那是一個離自己很遙遠的世界。

溫婉又和她聊起自己和丈夫相識相戀的過程,一個將近四十歲的人,臉上煥發著甜蜜的光彩,“他真的很愛我。以前我們曾有過一個孩子,不過當時出了點意外,母子倆只能選一個,他一點都沒有猶豫就選擇了我,而且從那以後我的身體就變得不太好,他就不許我再生,所以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孩子……”

阮眠非常羨慕這種相濡以沫的愛情。

兩人聊著聊著,三個多小時就過去,已經是黃昏時分了。

傭人把新的茶點端上來,阮眠一直看著那個形狀奇特的瓷瓶,好奇裏面到底裝了什麽。

溫婉見狀,拿起來給她倒了一小杯,“這是我們家鄉的特產,嘗一嘗?”

空氣裏醞釀著一股誘人的甜香,阮眠低頭抿了一小口,味道清甜甜的,還有一股桂花的香味,她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好喝的飲料……

溫婉又往她空杯裏倒了些。

半個小時後。

齊儼從書房出來,驚訝地看見自己帶來的小姑娘趴在桌上睡了過去,再一看桌上,頓時明白了過來。

溫婉笑著跟他說,“沒想到小姑娘酒量這麽淺,才喝了兩小杯就醉過去了。”她還暗自嘀咕,“這甜酒的濃度也不高啊,平時我都是當飲料喝的。”

他輕皺眉頭,眼看時間已經不早,只好把小姑娘抱起來往外走。

史密斯夫婦把他們送到門外。

黑色車子在暮色中漸行漸遠。

車裏,阮眠臉紅紅地靠在男人肩上,睡得無知無覺,她的呼吸平緩均勻,還帶著淡淡的酒香。

密閉的空間裏,幾乎都是她的氣息,還有那種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到的溫度……齊儼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起來。

怕她睡得不舒服,他稍稍調整了她的睡姿,沒想到惹來她不滿地在自己肩側蹭了蹭,結果一不小心頭就歪下來,柔軟的嘴唇輕輕擦過他喉嚨處突起的那塊,他眼疾手快伸出手,把她的身子接了個滿懷……

喉結對男人來說也是輕易撩撥不得的部位,偏偏是她這種無意識的,那種感覺幾乎被成倍放大……

渾身很快燥熱起來,真是……要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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